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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 驚歎號

許多人寫文章,喜歡用驚歎號,只要碰到「呀,啊,吧,呢」這些句尾,一定少不了驚歎號,例如「好啊!我們去喝茶吧!快呀!店家就要打烊了呢!」

驚歎號代表「驚歎」,但上述句子有一絲一毫驚歎的意思嗎?

常聽人家說:「文筆要帶感情。」這句話不知道誤導了多少人。專業模特兒在伸展臺上一定是撲克臉,喜劇家在說笑話時一定面孔嚴肅,高明導演的悲劇電影,劇中人物不會流出一滴眼淚,為什麼作家要讓他的筆尖流露自己的感情?(當你寫下:「女主角穿著一件刺眼的綠毛衣」,「刺眼的」三個字就洩漏了你的感情,尤其是又加了驚歎號。)作家筆下不可流露感情,但內心要感情澎湃。愈高明的作家愈懂得壓抑筆下的感情,而不是宣洩感情。文壇大師說故事(不論是悲傷的,或狂喜的),他們的筆調是多麼的冷漠,多麼的無情,但你讀後卻感動不已。

漢明威所有著作中,你很難找到一個驚歎號。他最令人讚歎的是「完全留白」的功夫。他的《老人與海》,老人與大魚搏鬥了好多回合,最後勝利品只剩一堆白骨,但漢明威沒有一個字描寫老人內心的感受,只淡淡說:老人上了岸,走入他的小屋,午睡,還夢到了一頭獅子,全書就此結束。

他的《戰地春夢》,描述一對男女,在戰爭的烽火中認識,相戀,男主角甚至當了逃兵,兩人千辛萬苦逃到瑞士,以為從此可以過著幸福的日子,沒想到女主角難產死在醫院。你知道接著漢明威怎麼寫嗎?他只說:亨利看了凱薩琳最後一眼,接著走出醫院,冒著細雨走回他的旅館,全書至此結束。如此而已,沒有一個字描寫此時亨利的內心感受。
留白都來不及了,還需要驚歎號嗎?

別人教你賺錢,講義教你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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